葛浩文：我翻译作品先问有没有市场

他被夏志清称为

“公认的中国现代、当代文学之首席翻译家”

■他翻译了莫言的十部作品，被认为是莫言获得诺奖最大功臣

■他认为贾平凹《高兴》在海外会有读者，《废都》应该有，《秦腔》就说不上了

1993年，在读完莫言的作品后，身在哈尔滨的美国人葛浩文给莫言写了一封信，征求莫言的许可，以翻译他的作品。

从翻译第一部作品《红高粱》开始，过去二十年里，葛浩文已经翻译了莫言的十部作品，而他也成为世界认识中国文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窗口。

葛浩文也翻译了姜戎的《狼图腾》，近期他和妻子林丽君一同翻译了刘震云和阿来、毕飞宇的作品，他说自己并不偏重一个作家与一种风格。葛浩文被著名中国小说评论家夏志清称为是“公认的中国现代、当代文学之首席翻译家”。他的选择，往往决定了被选择的中国作家被世界的认识程度。

　　选书标准

看其在将来的影响力

谈到刚刚出炉的诺贝尔文学奖，葛浩文说去年的这个时候，他在早上五点接到电话，说莫言得了诺奖。今年十月的第二个礼拜四，他知道了加拿大的作家艾丽斯·门罗得奖。他很喜欢门罗的作品。

在美国出版东方的书，葛浩文说不容易。他一般不看作家在中国的影响力，而一定要看其在美国的、将来的影响力，“如果不好卖，我们的工作就白做了。翻译最头疼的决定是在翻译之前，怎么选择一个让我们四到六个月的工夫不白做的作品。”

葛浩文选择翻译的标准是，“首先我们自己一定要看得下去；第二要看它的来源。如果是出版社找我，或者一个作家的代理人找我，并担保能出，那就太容易了。我们的工作不是义务的工作，但也不是能发财的工作。”如果自己看上的一本小说，认为这本书在英文世界会有读者，就愿意冒险去做，但不能不考虑读者和市场。

“我家里的抽屉里，已经翻好的没人要的小说有三、四本，是费了我两年工夫的作品，有的是译了一半，有的是译完了还没润色。我这个年龄了，一定要考虑出路了。翻译莫言、苏童的书我考虑了一个礼拜。”

　　澄清误传

会改动，但没有把书改坏

关于葛浩文修改莫言小说结局的故事传得很广，葛浩文对此作出澄清。他说，莫言的编辑把《丰乳肥臀》交给自己时说，40万字一个字不能动，他翻译的时候也就一字不动，但后来还是删了一点。

在翻译李锐的一部小说时，李锐在开头把整个书的过程都交代了，“出版社就不干了。我就问李锐，出版社问可不可以把头一章里把后来要发生的事都删掉，不然大家看了一段后面就不用看了。李锐说可以。”翻译刘震云的《手机》时，第一章是古老的事，第二章是现代的。他发邮件给刘震云：能不能第一、二页里写现代的，然后再译古老的。刘说没问题，他就改了。“为了适合读者的口味，要他们第一眼觉得这小说不错，我是改了，但没有把书改坏了。有人这么说是在侮辱我。”

葛浩文特别强调，他对作者的作品一直没有删过，但阿来的《格萨尔王》被出版社删掉了一半，因为这个长篇有四、五十万字，苏格兰的出版社的小说系列都要在30万字之内。面对删节问题时，葛浩文对出版社说，“你一定要在书上有说明：与作者达成一致，出版社删了多少字”。

　　莫言效应

再过一年海外读者会问谁是莫言

谈到莫言获得诺奖的影响力，葛浩文笑着说，再过一年说莫言，可能海外的读者就会问谁是莫言了。“莫言获得诺奖的3个月内，书卖得真棒。从第4个月开始就下降了，莫言不会英语，他去欧美都要有翻译跟着，所以出版社不愿意花钱请他来。过去很多得奖的人都会外语，可以出国宣传。韩少功、西川都会外语，台湾作家的英语好得多，但莫言不想花时间去学外语。”

三年前，葛浩文问铁凝，中国怎么没有资助翻译的政策？这一提议得到了铁凝的支持。但葛浩文认为，申请资助要提交好多东西，比如在国外要印多少本，在中国销了多少本等等，太麻烦了。“如果有不太麻烦的，美国年轻的翻译很愿意翻，这些人的中文往往比母语还要好。如果有一笔钱让他们半年不在外面打工，就做翻译，他们会很愿意。”

葛浩文挑选作品进行翻译时，偏重备选作品的语言美。“能朗诵的，语言美的，我非翻译不可，但不一定能因为语言美而向国外推荐翻译小说。国外读者爱看故事，所以我现在翻译刘震云的小说。英语世界看他的小说没有问题。”

至于国外读者喜欢哪一方面的作品。葛浩文说：“评论家喜欢看悲苦的，但一般读者爱看的是幽默的、轻松的。我认为在美国，评论家还是比较喜欢阎连科。我给美国的代理人寄了刘震云的《我不是潘金莲》，不到两个礼拜，他们就打电话说：好小说！所以我这次来要找刘震云老师签个名，不是我要，是美国的出版社代理人要。”

葛浩文认为，刘震云这个年龄段中，幽默、轻松的作家不多，“我所翻的阿来、苏童、李锐、刘恒，没有一个是以幽默为触点的。”

　　译介平凹

认为应该始自《高兴》

葛浩文曾翻译过贾平凹的《浮躁》，译本出来后，贾平凹也到他家里呆过好些天，后来不太联络了。最近，葛浩文又在翻译贾的书。“《高兴》是贾比较独特的长篇，他本人认为如果《废都》没人翻，就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一点。有人要翻，他不同意，非得让我翻。”

葛浩文觉得贾的《秦腔》难翻译，三、四十万字的长篇要半年以上才能翻译出来。葛浩文翻译了贾的《秦腔》、《废都》、《高兴》的一部分，“我喜欢看他的书，也喜欢翻他的书，问题是从哪部开始？”贾认为应该从《废都》开始，他认为应该是《高兴》。“《高兴》会有读者，《废都》应该有，《秦腔》就说不上了，它的题材连中国人都不一定能特别接受吧。”

当被问到土语翻译是否是障碍时，葛浩文认为不是问题，“方言问作者就好了，但问题是你看不出是方言。”

德国汉学家、翻译家顾彬说，莫言得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葛浩文的翻译。葛浩文说自己的第一个反应是他在瞎说、胡扯。“后来一想，我写了一篇文章，说得奖的是莫言，但评委除了马悦然（注：诺贝尔文学奖18位终身评委之一，汉学家）都非看外文版不可。顾彬的话有道理，那些老人第一看的是瑞典语，其他语言法文、英文也看。但不能这样说。我给他写信说你这个老顽童怎么胡扯呢，他回信就哈哈笑。前年的马尔克斯获奖，没有一个评委懂西文，全部要靠外文。翻译的贡献毫无疑问，可是还要归到作者本人。”

Tags: 作品翻译 小说翻译 翻译家 翻译标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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